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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谢安,也因为李白对谢安所代表的人格的仰慕,东山,成了一座充满隐逸诗意的山,一座代表高洁情怀的山。
暮春到上虞,原来只为寻访一座山,这座山的名字对《世说新语》和唐诗的读者来说,是故人一般的亲切:东山。
“不向东山久,蔷薇几度花。白云还自散,明月落谁家。”这是李白的名诗《忆东山》。
李白仰望东山,其实是仰慕一个人,在他的笔下,东山不是一座山,而是这个人的化身:东晋的谢安。
据施宿《会稽志》载:东山位于浙江上虞县西南,谢安曾经隐居于此,相传山旁曾有蔷薇洞,是谢安游宴的地方,山上有谢安所建的白云、明月二堂。所以,李白诗里的蔷薇、白云、明月,既是景色描写,又是感情抒发,还是贴切而巧妙的用典,只不过用得浑然无迹,行云流水罢了。
名唤东山的山别处也有,我在海南就登过另一座东山,甚至崖壁上就大书着“东山再起”几个字,可是,“东山再起”,分明是谢安的典故,上虞的东山,才是谢安和李白的东山。
可以说,谢安是李白一生的偶像,谢安石、谢公、东山,不断地萦绕在他的笔下:“小隐慕安石,远游学屈平”(《秋夜独坐怀故山》)、“谢公自有东山妓,金屏笑坐如花人”(《携妓登梁山栖霞山孟氏桃园中》)、“北阙青云不可期,东山白首还归去”(《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》)、“东山高卧时起来,欲济苍生未应晚”(《梁园吟》)、“但用东山谢安石,为君谈笑静胡沙”(《永王东巡歌》)、“谢公终一起,相与济苍生”(《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其二》)……
谢安是东晋著名政治家,“安石不肯出,将如苍生何!”说出了当时他的超高人望。但是谢安的形象,是“著名政治家”这一个身份无法完全涵盖的。在《世说新语》中,他是气度的顶峰,格调的标准,说到名士风流、旷远风度和超凡魅力,在那个时代,谢安若排第二,没人敢居第一。
谢安最著名的,当然是在淝水之战中的表现,临危不惧,运筹帷幄,用人得当,以少胜多。《小儿辈大破贼》的描写非常传神:谢安和人下棋,一会儿,谢玄从淮水派来的信使到了,谢公看完信,默默无言,还是缓缓地下起棋来。客人忍不住问胜负如何,谢安答道:“孩子们大破贼寇。”神色举止,和平时没什么两样。
这句话,这个反应,作为魏晋风度的典范,和淝水之战的胜利一样,成为不朽传奇。
当然,《晋书》上对这个偶像还是进行了“爆料”:其实谢安的内心当然是狂喜的,“既罢,还内,过户限,心喜甚,不觉屐齿之折”——因为实在太高兴了,过门槛时碰折了屐齿,他都没有发觉。
当然,在奇迹般胜利来临的时候,能够如此镇定自持,终究是超乎常人的气度。
因为谢安,也因为李白对谢安所代表的人格的仰慕,东山,成了一座充满隐逸诗意的山,一座代表高洁情怀的山。
今天的东山尚有国庆寺、谢安墓、洗屐池、蔷薇洞、钓鱼石等遗迹和指石潭、百牛阵、始宁泉、白云轩、明月堂等胜景。
以为谢家风流尽在此山了,没想到在上虞,还有另一处名山可寻访谢家的风流余响。那是我从未听说的一座山:覆卮山。
覆卮山美景
传说南朝大诗人谢灵运回乡隐居,一次,他游到山顶上,“饮酒赋诗毕,覆卮于其上,山因而得名。”卮者,酒杯也。谢灵运寄情山水,饮酒吟诗之后,把酒杯倒扣在山顶岩石上,就这样给这座山命了名。饮毕覆卮,显露出诗人不拘礼度的性情,也流露着谢家祖传的一种风流态度。谢灵运,他的祖父就是那位因淝水之战名垂青史的车骑将军谢玄。
谢灵运是山水诗的开创者,同时他热衷于游荡在山水之间,为了登山,还发明了一种古代登山鞋——谢公屐。李白诗中“脚著谢公屐,身登青云梯”之句,写的就是这种屐。李白和谢家缘分特别深。不但膜拜谢安,还非常推崇谢灵运,在诗中屡屡提到谢灵运,还化用谢灵运的诗句。
看许多摄影作品,覆卮山的初春,粉白的樱桃花轻云似地飘浮在山间,掩映着古朴淡雅的古村落,完全是一幅水彩画。但我到的时候,已经是樱桃成熟的季节了,但见山间处处点缀着珊瑚珠子一般的樱桃,煞是可爱。
覆卮山有千年梯田,罕见的规模和气势让人惊叹不已。若是油菜花的季节,这里会是一幅明艳夺目的巨幅画卷,想象一下都觉得美不胜收。若是李白见了,会不会诞生一首《游覆卮山吟留别》?
潘向黎简介
潘向黎,1966年出生于福建泉州,现居上海。著有《穿心莲》《白水青菜》《无梦相随》《十年杯》《中国好小说·潘向黎》《茶可道》《万念》《如一》等小说、散文等集数十部。出版英文版小说集《WHITE MICHELIA》(《缅桂花》)。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等多个奖项,作品被翻译成英、德、法、俄、日、韩、希腊等多个语种。
来源:上虞日报